2011-12-08 Cheers雜誌 26期 文/顏和正
台灣2,300萬人,搶著進入熱門產業,力爭上游升等加薪,壓縮流程完成最多的事,速度是重要的指標。如果可以在30歲前買到車子與房子,犧牲青春做個工作狂又如何?
世界競爭力評比中,台灣的工作時數是世界最多,經濟表現幾乎是敬陪末座的第四十名;法國的工作時數是世界最少,經濟表現卻是世界第八名。
這樣的結果讓人困惑,為什麼2,300萬個工作狂,卻比不上5,800萬個哲學家?
9月底的週末,橙色般金黃的陽光,像是天空灑下的魔法粉,把巴黎變成一個歡愉的節慶之城。
弗日廣場(Place des Voges)的迴廊上,一家家藝廊爭奇鬥艷。迴廊另一頭,近十人組成的街頭樂團,正在用韋瓦第四季的「夏日」樂章,誘惑巴黎市民的聽覺。
「我們叫這個為『印第安夏天』,時間不會很長,可要好好享受呀,」坐在露天咖啡座上,戴著太陽眼鏡、穿著有型的法國友人,一面啜飲著金黃透明、冒著泡泡的香檳,一面讚誦這初秋迴光反照的難得陽光。
七千多萬人去法國消費幸福感
美酒、音樂、藝術,一種充滿美感的生活品味,一種閒淡的生命情調,不僅挑逗著法國人,也誘惑了全世界的人。
根據國際觀光組織(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)統計,去年法國繼續蟬連全球觀光客最多的國家,有7,650萬名觀光客,湧進這個浪漫與悠閒的國家。
旅居歐洲多年的旅遊、美食作家韓良露,一針見血地說:「你去巴黎,吃頓飯、喝杯咖啡、甚至散個步,是在幹什麼?其實是在消費一種幸福感。」
當這麼多人在法國消費「幸福感」時,許多台灣人仍在努力工作。
陽光的巴黎星期天下午,灰暗的台北星期天晚上。
31歲的楊景舜,在夜幕低沉時分,一個人進到位在仁愛路上,空無一人的辦公室。
「因為很安靜,所以我會有很多工作上的靈感,明天上班時可以跟我們的team一起分享,」星期天晚上還要進辦公室的花旗銀行財務處副理楊景舜,對工作的投入令人驚訝。
相隔一萬兩千公里的兩個地方,6個小時的時差,卻將彼此生命情調,隔成光年的差異。
工作狂VS.哲學家
在去年瑞士洛桑管理學院的全球國家競爭力報告中,充分證明台灣人對工作的狂熱,與法國人對生活的熱愛。
列入評比的49個國家中,台灣人每年工作2,282個小時,名列全球第一。法國人每年只工作1,587個小時,是全世界工時最少的國家。
一個像是在大都會中,在資本主義競爭觀念下,永遠害怕被超越取代的工作狂。一個則恍若在鄉間生活,閒散無事、不事生產的哲學家。
然而,弔詭的是,工作狂的競爭力,卻比不上哲學家。
在國家整體競爭力上,法國以二十二名,領先台灣的二十四名。在經濟表現上,法國更以第八名,遠遠領先第四十名的台灣。而且,在過去五年內,法國在該項指標上是年年進步,但台灣卻是年年退步。
法國受僱員工的總體生產力,則排名第九,也遠超越台灣的第二十四名。
每個台灣人不僅要問:如果我們如此認真工作,為什麼競爭力比不上別人?如果我們如此努力生活,為什麼不能有更好的生活品質?
看不見的品味,帶來看得見的財富
法國人最關注的永遠是“style”(風格)。他們在日常生活中莫不處處重視品味,強調精緻,追求創意。
法國女星凱薩琳‧丹妮芙(Catherine Deneuve),曾在一部電影中說,最噁心的男人就是全身穿戴名牌,結果襪子卻鬆垮垮的男人。
這位曾被譽為法國第一美女的女人,說的不只是一句台詞,而是法國人對於生活中細膩小處,都不遺漏的普遍心態。
法國人上餐廳,從不趕著點菜、上菜、吃飯。因為對他們來說,上餐廳是種享受,所以不趕時間。從桌上的擺設,到餐廳內氣氛的營造,甚至連上菜時,食材如何放置,每個細節都有一種均衡的美感,都會有令人驚艷的創意。
「各種食材彼此之間,每道菜上來的順序之間,嗅覺與視覺,還有味覺,都是一種對話,必須要有和諧感。因為吃飯除了滿足生理需求外,也是一種藝術,」法國美食協會副會長亞倫(Alain Ponsard),說明法國人吃飯時,很重視每個細節的均衡。
從吃飯到穿著,對法國人來說,每樣事情都攸關品味,每項細節都可以充滿創意。
正是這種看不見的生活品味與看似享樂主義的生活樂趣,為法國賺進了大筆看得見的財富。
在全球化競爭中,法國不做價格競爭,而靠品味取勝。
最具體的表現,莫過於法國知名的時尚品牌集團LVMH一年的營業額,是台灣第一大民營製造業龍頭鴻海精密的四倍,徹底呈現法國以創意所建構的時尚產業與台灣以成本、效率、速度所標榜的競爭力差異。
另外,根據法國基礎建設/運輸/住宅/觀光與海洋部的統計,去年全法國觀光業的消費額(包括法國人與外國觀光客在內),高達971億歐元(約台幣3兆3,014億)。
觀光業不僅佔了法國國民生產毛額(GDP)的6.6%,在某些地區,更是重要的經濟來源。
例如在巴黎,觀光業就佔了巴黎地區GDP的17%之強,在南部的普羅旺斯地區,也有15%的重要性。
馬來西亞著名華人作家馮久玲,在她的新書《文化是好生意》中,有一段關於法國的描述:
「法國極少促銷自己做廣告,法國人根本不太在意你去不去;即使你去了,他們也沒怎麼理會,他們還是依照自己的個性生活。他們在世界流行的產品,不管香水、葡萄酒、美食、服裝等都是為自己而設,而不是因觀光客而創造出來的。」
馮久玲指出,在重視生活品味的中產階級興起的21世紀,如果不能有超越功能用途的美感或文化特色,商品將不再有競爭力。
這種品味與創意,無關工作時間長短,而是關於對生活的熱愛,對美的欣賞力,對均衡人生發展的價值觀,與對文化的吸收與沉澱。
誰都不可以碰文化預算
一 方面,法國在文化、休閒活動上,有很好的「供給」機制。曾在法國前任政府文化部任職、現任法國五大國家劇院之一的歐洲劇院(Theatre de l'Europe, Odeon) 行政長的克里斯多佛(Christopher Miles)指出,重視文化活動,向來是法國政治上的傳統之一。
「在政府裡,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共識,儘管預算再緊,誰都不可以碰文化預算,」克里斯多佛說。
在巴黎,不愁沒東西看,只怕你沒興趣看。從收藏東西方藝術珍寶的羅浮宮,以印象畫派著名的奧賽美術館,到各個大師的美術館,例如畢卡索美術館,或是羅丹美術館,任君挑選。
為了方便上班族,羅浮宮每個星期三晚上,還開放到10點。甚至,現在還考慮在星期六晚上開放,讓更多人去接觸藝術。
有這麼好的「供給」,法國人也很捧場地表現出積極的「需求」意願。
根據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學院(INSEE)的統計指出,法國人平均的家戶支出中,光是休閒與文化,加上旅館、餐廳、咖啡廳的消費比重,就佔了近20%,而台灣人在休閒文化上的支出,則佔了家戶消費的13%。
30歲的勒蘇伯(Laurence Lesourb),兩年前從諾曼第(Normandie)海邊,搬到巴黎來工作。原因之一,就是她喜歡文化活動,而在巴黎有很多的選擇。
在航運公司上班的她,每天工作到晚上6點,一定準時下班,不會加班,因為她覺得,工作不是生活中唯一的事。
「在法國,我們或許不太有競爭力,因為我們總是想到自己的休閒優先,」勒蘇伯說,「不過,有一份好工作很重要,但是有好的休閒生活,也同樣重要。」
兩年前,法國政府將每週工作時數,從39個小時,降為35個小時,大家休閒的時間更多。
法國經濟觀察院(OFCE)(法國的著名智庫)分析與預測處副處長海耶(Eric Heyer)分析,35個工時,是為了降低法國居高不下的失業率,所做的一個政治性決策,因為如此可以讓企業僱用更多的人工作。
初步結果來看,失業率的確從三年前的12%,降到目前的9%。更重要的是,人們多出了許多休閒時間,也可望增加消費,帶動經濟。
「我們不要忘記,現在法國經濟的動力,主要是國民消費,」海耶指出。
台灣人講速度,法國人講效用
這麼多的休閒時間,難免讓法國人給人一種慵懶、不重視效率的感覺。
不過,作家韓良露卻指出,法國雖然有時候看起來不是一個很有效率的國家,但並不表示他們不重視時間。相反的,他們重視時間的方式,跟台灣人正好相反。
台灣人很強調速度,法國人卻強調時間的累積。因為有光陰的沉澱,文化得以發酵,為生活帶來不同的味道,添加一種細膩的質感。
例如,法國最好的酒,一定要老。好的火腿,也一定是陳。上達數百種的乳酪,都要靠時間慢慢發酵。
「因為精緻需要時間沉澱與累積。快速的東西,無法累積,只能求量,不能講質。速度快,很多東西不能成熟,」韓良露觀察。
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秘書長楊子葆也感嘆:「我們一直強調效率(efficiency),但法國人強調效用(effectiveness)。」
在研華科技法國分公司行政部門工作的史黛芳妮(Stephanie Auchabie),對於法國與台灣人工作方式的差異,有很深的感受。
她說,台灣人的工作動機很強,即使在法國下午的上班時間,已經是晚上的台灣總公司,總還是有人在做事。
可是,她也感覺台灣人雖然做事很快,很認真,但常常沒有經過深思熟慮,有點且戰且走的味道,最後卻又必須重頭來過。
相反的,法國人卻一定在做事之前,要與上司或同事,討論清楚方向與目標,以及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,才會開始動作。
「台灣人比較快,但是法國人會先想了才做,」效率與效用的差別,就在此處。
就像去法國火車站買票的台灣人,都曾經歷過很難忘的經驗,那就是通常要等很久。
台灣人在追趕什麼?
一方面來看,可以說法國人的效率不好。但另一方面,當輪到你的時候,你需要任何的資訊,售票員都會在法國複雜卻方便的鐵路系統中,不厭其煩地替你找出最好的方式,包括車班與價格,耗上一小時他也不會不耐煩,充分讓購票者知道所有可能性與最佳選擇。
「他們的服務概念,不強調速度,但是強調品質,」一位台灣留學生體驗深刻。
若要問為何不能快一點,法國人會反問:「為什麼不先計劃好,而要趕時間?」
法國人不趕時間,因為一切都要事先計劃。休假買火車票是這樣,蓋大工程,更是如此。
例如,在巴黎唯一的一條無人駕駛地鐵線十四號線,是在1980年代就開始規劃,直到1997年才陸續通車,花了將近20年的時間。
親自去十四號線搭車,會感到無比的舒服。昏黃的光線,打在現代化的車站裡,甚至連地鐵站裡,都巧妙地設計了一個小小的溫室,讓旅客有種溫馨愉悅的感受。
因為事先計劃,所以顧慮到種種小細節。因為不趕時間,所以可以樣樣都追求盡善盡美。結果就是,雖然過程很慢,但是品質很好。
「法國人可以花20年,準備未來的生活,我們卻好像是永遠在追趕,」楊子葆感嘆。
台灣人在追趕什麼呢?
「我一直怕趕不上別人,我有落後的危機感,」花旗銀行的楊景舜說。
楊景舜今年31歲,因為求學過程比同年紀的人多了幾年,兩年前才開始工作。
在花旗銀行的生活,充滿了挑戰。尤其當匯率變動時,更是像打仗一樣。前陣子有一天,台幣忽然貶了三毛,他忙著打電話給客戶,一整天下來,連杯水都沒喝。
工作為了賺錢,為了安全感
楊景舜每天七點半就進辦公室,從研讀市場資訊、開盤交易、到收盤後再與倫敦的交易員聊聊市場狀況,已經是晚上7點。之後,他還留在辦公室,繼續處理一些白天沒有時間完成的行政工作,幾乎每天9點才離開公司。
「我曾想過這樣值得嗎?我覺得我的生活品質不是很好,可是我不是很清楚,我是不是有其他選擇,」楊景舜再有野心,還是不免有些懷疑。
他說,現階段的工作,「是為了賺錢,為了安全感,其他的現在還看不到那麼遠。」
所以,他現在一直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,對生活沒有什麼熱情。「因為我沒體力,這是因為我的時間管理不好吧。」
「我現在是個小零件,我就做好零件的工作,等到我長得更大,我自然就會被升級。在那之前,我不會在意其他東西,」儘管他週遭的人,都覺得他為工作犧牲很多,楊景舜自己卻並不這麼認為。
「對我來說,那是一個投資成本,」學商的楊景舜,很清楚自己的「機會成本」是多少。
對照楊景舜積極尋求事業上的發展,法國的「五、六年級生」,卻有另一套想法。
蘿拉(Laura Friez),32歲的單身法國女孩。去年,她辭掉在一家市場情報蒐集公司的正職翻譯工作,過著自由翻譯家的生活。
她說,她離開那家公司,因為她不喜歡她的上司,雖然上司覺得她很有潛力,工作表現很好。
離開一份正職,自己接案子,不怕經濟不穩固嗎?
「我一開始也會害怕,要是客戶明天跑掉了怎麼辦,」坐在巴黎拉丁區美術學院附近的著名咖啡廳調色盤(La Palette),蘿拉手上的煙,飄散在微塵顆粒漂浮的窗光中,顯得有些迷濛。
「但是,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像這樣子的,總是會有風險,你不可能都是安全的,賺很多錢並不表示安全,」蘿拉說,「你必須做選擇,不做選擇才是最壞的選擇。」
蘿拉說,她不是沒有野心,但是她的野心,並不是要當到經理或總裁,而是希望被所愛的人肯定。
法國中產階級,一樣有現實壓力
「我希望他們肯定我,是因為我這個人本身,而不是我的專業能力,」蘿拉抽了一口煙,語氣輕柔地說。
問她的父母不擔心嗎?她笑著說,她的父母本身就有點特殊。她母親是音樂家,父親則是有名的律師。前一陣子,她55歲的父親,竟拋下一切成就,跑到希臘退休去了。
「我父母會擔心我,但不是擔心我們沒成就,而是擔心我沒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,」蘿拉沒有經濟很富裕的生活,但她很幸福。
蘿拉說,她現在早上就在家工作,下午就去游泳,看電影,或是看展覽。她特別愛雕刻與繪畫,而在巴黎,這樣的活動,到處都是。
當然,在這種看似幸福的悠閒生活背後,並不是毫無隱憂。
長年生活在法國的研華科技法國分公司行政總監林致安感覺,法國有點像是外強中乾的蘋果,雖然漂亮,但裡面卻也有腐爛的危機。
她感嘆,在法國的社會主義體制下,員工受到太好的保護,所以競爭心不高,對公司的認同感,更不能與台灣相比。
「在台灣找10個員工,可能有8個都很願意為公司做事,但在法國,10個中大概只有兩個人,是真正關心公司的,」林致安覺得,在這種情形下,法國企業的競爭力令人存疑。
連法國人自己也都不免擔心。
在運輸訓練學校教課的克里斯多福(Christophe Ley),今年36歲,與大他一歲的太太施維亞(Sylvia),有兩個分別是七歲與將近兩歲的小男孩。
他們在巴黎北區蒙馬特的山坡上,買了一間不算小的公寓。「我們還得付20年的貸款呢,」就像所有的台灣上班族一樣,這對法國夫婦也有經濟壓力。
坐在燈光昏黃的餐桌上,施維亞說,她說她不相信,像法國目前這樣子,可以往未來前進。
「我們好像是活在一個人造的世界裡,政府都告訴我們一切都會多好,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,」克里斯多福很認真地說,「我們必須腳踏實地,面對現實。」
現實是什麼?他們有兩個小男孩要養,有20年的房貸要付,甚至擔心會失業。
克里斯多福說,35工時的制度,對像他這樣的專業人士(法文稱為Les cadres,意指英文的professional),並不是真的每週只工作35個小時。他仍然是每天要工作到八點多才回到家。不過,多出來的工作時數,他還是可以補假。
「我們還是要很努力工作,我們不是沒有帳單要繳的,」克里斯多福說。
在印刷公司工作的施維亞,更面臨未來一個很大的不確定性:「景氣真的很不好,我很怕幾個月內,我的工作就會不見了。」
克里斯多福也憂心世局:不知美國要不要打伊拉克,如果一開戰,世界經濟會不會再惡化呢?
「在法國,我們真的很怕失業,」法國上班族也有他們的焦慮。
只是,儘管大環境充滿許多變數與不確定性,還是可以享受生命。克里斯多福說,雖然他平常上班回到家很晚,但週末一定不加班,要留給家庭。
這個小家庭,週末去巴黎市區散散步,或上上小餐館,其實都不是做些什麼很特殊的事。
「可是你知道,這些小幸福,加起來後就是很大的幸福,」法國人那種「懂得過生活」的本質,在看似沉重的現實中,仍未被抹滅。
台灣人在怕什麼?
「在台灣,你們怎麼過日子呢?你們失業沒那麼嚴重,那你們怕什麼呢?」對台灣訪客,克里斯多福提出他的困惑。
我們怕什麼呢?
陳志宏,35歲,在台灣某大銀行已經工作6年。在企業金融部門工作的他,每天早上準時八點半上工,晚上七點半才下班。即使有時候已經沒有工作,他還是待到那麼晚。
「因為老闆也還沒走,同事中沒有人想當第一個離開的,」他對這樣的工作與生活,感到無奈。
甚至有天早上起床,他竟然問自己:「我今天要去上班嗎?」
沒有經濟壓力的他,卻不想先讓自已休息一陣子,而想找到工作後再辭職,即使眼前這份工作已經讓他如此厭惡。
不工作是罪惡的
「因為不工作是罪惡的,」沒有任何負擔的他,卻扛了一個大枷鎖在身上,將自己綁得幾乎窒息。
問他為何如此覺得,他停了一會,用他一貫平緩的口氣說:「可能因為社會上,大家都是這樣想吧,所以我也這樣覺得。」
克里斯多福的問題,似乎已經有答案:我們害怕與眾不同,害怕跟別人不一樣。
嫁給一個台灣人,在台灣生活工作六年多的法國女孩碧雅翠絲(Beatrice Forest),對於台灣與法國人的差異性,有深刻的體驗。
她說,法國從小的教育,就是鼓勵思考。考試沒有選擇題,從小就是申論題,因為重視推理過程。
「除了詩之外,我在學校從來沒有背過任何東西,」碧雅翠絲回憶。
「所以,在法國,我們從小就有一個懂得批判的心,因為我們瞭解差異性。也不會去比較,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,」碧雅翠絲說。
所以,大學時念外文的她,選擇了比較冷門的俄文。到莫斯科唸書時,認識了台灣老公,就這麼一個人遠嫁到一般法國人並不是很熟悉的台灣。
「因為我喜歡跟別人不一樣,」碧雅翠絲不怕與眾不同,只怕平庸不出色。
甚至現在在汐止一家台灣高科技公司當經理的她,也是公司裡唯一敢跟老闆吵架的人。她若覺得不好,就會跟老闆據理力爭。
「可能我的老闆自己本身在法國待過,所以才受得了我這個法國人吧,」她笑著說。
台灣人比較不敢面對自己
「我覺得台灣人,比較不敢面對自己,不願意去感覺,不願意做自己,」碧雅翠絲觀察,台灣人愈在乎職銜、薪水,就愈忽略培養內在的不同,因而缺少創意。
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秘書長楊子葆,也親身經歷過法國人對於「敢於做自己」的重視。
楊子葆在法國唸博士班時,剛開始指導教授並不願意收他。等到後來收了他之後,他才知道當初教授拒絕他,導因於他在課堂上,因為法文不好的關係,老是陪笑臉,不願發表自己的意見。
後來,楊子葆在巴黎捷運局工作,加入公司的品酒社團。當時他已經做到位階不低的研發工程師,也有品酒師執照,可是就是沒被選為召集人,他都不免開始懷疑,是不是有種族歧視的問題。
有回品完酒後,大家照例各自發表意見。當大家都一致同意第一級酒莊出的酒比較好時,楊子葆卻有不同意見。
他說,第一級酒莊的酒,像是巴哈的音樂,嚴謹工整,但是第二級酒莊的酒,雖然有點酸,卻像是莫札特的樂章中,偶爾出現的一隻小提琴,令人驚艷。
當晚,楊子葆就被推選為召集人。社團同事告訴他,過去他說的都是不會犯錯的話,所以大家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有資格當召集人。
「我的老師是因為我不再陪笑臉,我的同儕是因為我說了對抗他們的話,我才被他們肯定接受,」楊子葆感受深刻。
因為懂得思考,所以不盲從。因為欣賞差異性,所以不狹隘。因為勇敢做自己,所以不窒息靈魂。
也因此,才可以有創新力,才可以有品質,才可以有競爭力。
有夢想家特質的人,才有競爭力
著名的日本趨勢大師大前研一曾指出,在網路時代的知識經濟中,過去的遊戲規則,將不會再適用。不論對企業或是對個人,知識經濟的來臨,代表的是一種「心」思維」,這也將是「新」的思維。
「對個人來說,一個有夢想家特質的人,能夠擺脫過去包袱,能夠創新的人,才是新經濟中,有競爭力的人,」大前研一如是說。
這樣的說法,讓人想起法國著名作家艾修伯里的《小王子》。
當小王子旅行到地球上時,他遇到了一個賣解渴藥丸的商人。商人說,吃一顆藥丸會讓你一周不必喝水,可以省下53分鐘時間。但小王子寧可拿這53分鐘,走向一泉清水。
若說那顆藥丸代表工業化資本主義經濟下的「量化方案」,那泉清水就彷彿是知識經濟中,追求的美感與體驗的「品質化方案」。
台灣人已經是全世界最努力的上班族,再怎麼加班,國民所得卻一直停留在1萬3千美元左右,經濟表現也沒有新的突破;比成本競爭,台灣也不會比中國大陸便宜。
或許,該是時候,讓我們想想,是否可以緩下步來,給自己一點時間作哲學家,用豐富的靈魂激發創意,用一口清泉滋潤一下我們乾枯已久的靈魂!
留言列表